我家里的第一台电视,是台很旧的十四寸老式黑白电视机,我是 1987 年放暑假回去才第一次见到它。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家用电视机已经比较普遍,但我们家一直没有,出门上学之前,我都是眼巴巴在院子里蹭别人家的电视看,原因很简单,买不起。
父母的工资养活我们一大家,供几个孩子上学已经紧巴巴了,我中专毕业时还差学校两个学期学费,我知道家里困难,也不好向家里开口,以至于毕业时我的毕业证被学校扣着。所以,这台电视机不是买来的,是我父亲给人培植树苗换的,这是我家的第一件家用电器,虽然是旧的,天线也是断的,但它还是给我们一家人新添了很多欢乐。
母亲一直为家人紧巴巴的生活有些歉疚,做了几十年组织纪委工作的老干部也是人,也会想要尽量让自己的家人改善生活。她想到的挣钱方法是拿起笔杆写小故事和新闻通讯,这倒是挣了几块钱的稿费,但更多的是优秀通讯员证书和她自己不停笔的习惯。
退休后的她又开始满怀信心地做起了米酒酱菜,在监利县城郊区平桥菜场弄起了卖菜的摊位营生。回到家后,我经常帮母亲推车出摊或收摊,母亲摆摊时依旧是那一身穿了好多年的蓝色上衣,那份朴素在这群中老年村妇中都显得寒酸,哪里像工作了一辈子的干部。母亲是被省里上报上京表彰的全国优秀基层纪委书记,还获得各级先进和模范荣誉,不知被多少人念叨称赞,可这一袭布衣也就是她的本色人生。
都说慈不理财善不掌兵,母亲退休头几年的生意,除赚到了父亲越来越多的唠叨,再就是几个子女不太耐烦地劝说,以及不明就里人的白眼。除了这些,因为母亲卖东西斤两足,价格低,倒也得到了许多陌生人的亲近。后来与父亲配合各种招数用遍,总算把母亲这菜摊拆了,解除了全家一致反对的大事。
母亲的愧疚不是没有道理,这我体会最深。我是个对父母只报喜不报忧的家伙,但母亲还是知道了我在学校没钱吃饭去学校操场躲着的事,也知道了我没钱吃饭在学校施诡计和同学打赌骗饭吃的事。
这其实不算什么,哪一家没有难念的经呢。我十五岁就离开家,出门在外难免遇到难事,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深知父母不易的我,不愿再给家里增添负担。火车站货场背一个就能得两毛钱的大包,马路上画一平米能得五块钱的广告牌……这些都是我上大学期间的经济来源。自己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后来成家买房也没向家里伸手要一分钱,母亲觉得亏欠我,我倒是觉得挺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