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一生艰苦简朴,唯一不同的是,母亲衣着朴素得体,干干净净;父亲身材高大魁梧,难得有一件合身的衣服,加之职业环境,总粘有油渍且少不了补丁。
家中的困难终究是父亲的腰杆子硬撑住了,母亲含蓄忍让,从来不辩不争。我家的情境竟也在一些人嘴里传成了仙境。
那年月哪一户人家的实际情况都让人揪心,能拿工资就已经是相当不错了。父亲母亲虽然都拿工资,但算一算我们家几张嘴,就知道父母的难处了。母亲一身正气,决不昧自己良心,倒是父亲除拼命加班之外,还会动一些其他脑筋。
这里不能不提我父亲,他不仅能吃苦还很聪明。为了省些开销,父亲买来了理发工具打理全家,偶尔还会拿鸟铳打些野物、撒网捕鱼,也能换些小用改善生活。此外,父亲还会烧电焊、养蘑菇、种树苗花苗,苦累不在乎,能挣一分就是一分,我在清理父亲遗物时看到,父亲偷偷跑几十里去补鞋挣钱的铁疙瘩鞋台还留在家里。
爷爷在世时,也会养些鸡鸭、猪、羊、鸽子,我们家"海陆空"三军齐整,这些都是我们家温馨的回忆。
我和弟弟夏天赤着脚在监利县尺八镇街头钻来蹿去卖冰棍的身影想必很多人都还有记忆,我们那时虽然还小,但也没觉得丢人,反而觉得自己挣自己的学费挺自豪,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不偷不抢不亏心,父母做得好,子女就该学得真。
母亲在监利县和尺八镇生活工作了一辈子,对这里怀有深厚的感情,直到最后离开时都在念起,念这片土地,念这里的人。她对工作的态度不仅认真,甚至可以说到了一根筋的地步,不怕脏不怕累,兢兢业业,就怕工作做不好落到了别人后面,以致于在做社教队员时,因为坚持一线工作直接病发倒在了秧田里,至此落下了病根。
现在回过头来看,乡镇的工作已经够基层了,母亲却一直把工作做到基层的基层,做到了田间地头的第一线,不敢说蹲点上的每一家她都记得,但点上哪一家有困难她一定记得。我陪母亲到过一些老乡家,记得小米饭的味道,更记得老乡眼神中的真诚。
孩提时代的我,曾亲眼见到母亲扶起因落实政策,满头白发含泪要磕头感谢的中原突围老战士,也见过拉着母亲的手感激流泪的五保户,这些工作得到落实,是母亲捂着肚子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母亲的一生就惦记这些生活艰苦有困难的人。
母亲的工作是有一些特殊性的,母亲留给我的示范不止是党性。母亲不仅对我们要求很严厉,作为纪检干部的她对自己的工作要求更加严格,执行制度一丝不苟,常听到有人背后说我母亲是马列老太。
多年后,我听母亲当年的同事朋友甚至是当事人给我讲母亲工作中的故事,我才明白了母亲处理工作的智慧和正直善良。党的纪律要求和处分条例必须得严格遵照执行,但母亲在实际运用中还会考虑被处分者的困难,不是冷冰冰地死搬条文一棍子打死,而是在条例之余留给了当事人认识问题改正自新的空间。我还记得母亲把受处分者请到家里做思想工作的情景,小时候我听不懂,只记得那些离开时感激的眼神。
在基层做纪检工作被人骂是少不了的,即便是二十年的老纪委书记照样跑不了。不仅如此,母亲还曾遇到别有用心的人设陷阱的事,曾有人把钱物送到我外公手上,说是和我母亲说好的,好在外公不糊涂,及时通知了母亲,这才得以将钱物原封不动退还。更有有心人,送钱到家里,还诓骗母亲说是领导让她必须收下的,好在母亲正直,直接把这些钱以送钱者的名义转交给了养老院。
母亲讲过,做人做事不怕人不知,只怕己不正,这句话陪我出门在外几十年,心正了,就不怕鬼神,我不会给父母丢人。